昔日,滿山蝴蝶飛
最早進行台灣蝶類研究的日本著名昆蟲學家松村松年,有一次來到埔里,面對滿山滿谷飛舞的蝶影,不禁讚嘆這美麗的山城是座「蝴蝶村」。
戰後一九六○年代,埔里蝴蝶加工業高達四十七家,全台依此維生的從業人口有數萬人,在國際間打造出台灣是「蝴蝶王國」的美名。而今原本蓊鬱的山林,已被大量的開墾。今年林務局又將南山溪一帶的雜木林砍除,蝴蝶數量比去年明顯地又減少。
回想三十五年前,日人濱野榮次來到南山溪採集時,猶可看到溪對岸連沒設陷阱的水窪地,都聚集約一張榻榻米大的蝶群,有升天鳳蝶、斑鳳蝶、青斑鳳蝶等。潺潺流水聲中,只能想像昔日那曼妙的身軀在林間舞動著的蝶影……
早在一八五六年至六六年間,熱愛動物的英國外交官兼駐台領事斯文豪(R.Swinhoe)在台期間就採集蝶類,並將標本送給大英博物館。一八九七年,台灣割讓給日本的第二年,日本一位名叫多田的人,就到台灣來採集各種動物;直到一九○六年,台灣蝶類才在「動物學雜誌」上連載,台灣的蝶類經由日本人之手,有了新的發展。
台灣蝴蝶加工業家族的始祖
隨著日本國內掀起對台灣蝶類的研究熱潮,朝倉成立株式會社,正式做標本的買賣,而埔里相繼有十來人投入「捉蝴蝶」的行列。透過朝倉株式會社埔里輸往日本的蝶隻,一九一八年時為三十萬隻;隔年,增加到六十萬隻;一九二○年,是三十萬隻,大部份的蝶隻都送到岐阜縣的名和昆蟲研究所。而在埔里街上日人所開設的日月旅社,每年夏季時,就湧進日本來台採集蝴蝶的學生。
余木生婚後,在夏天仍持續捉蝴蝶的工作,沒蝴蝶捉時,他就跑去做換輕便車的枕木工,搬運粗重的枕木一天下來只換來六角的薪資。
愛喝酒的枯葉蝶
患有胃痛毛病的余木生,每次上山捉蝴蝶時隨身都會攜帶裝酒的藥水罐,胃痛發作時好喝點酒來壓痛。一次,顧著捉蝴蝶的余木生一不小心將整個藥水罐掉落地上,他正憂心忡忡等一下胃痛的老毛病又患該如何是好時,只見一隻隻聞到酒香而來的枯葉蝶佇立在地面吸吮著,余木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那時能捉到一隻枯葉蝶,相當做一天工的錢,他恍然大悟枯葉蝶竟然愛喝酒,高興地忘掉了胃痛的煩惱。「阮爸爸就將一團團的棉花丟入裝酒的罐子內,把棉花塞進樹坳裡,東塞一個西塞一個,一天可以捉到一百多隻;」余木生的二兒子余清金爽快地談到父親昔日捉蝴蝶的往事時指出;埔里其他同行看到余木生每天興高采烈地提著枯葉蝶來交貨而議論紛紛,大家商議等余木生出門就偷偷地跟在後頭,「他們只見到白白的棉花上頭,停留著一隻隻的蝴蝶,靠近一聞味道還臭酸臭酸的!」大夥一時也沒想到是酒,等知道真相後也紛紛跟進。由於酒精揮發快速,余木生後來想到將黑糖、百香果、鳳梨的汁液倒在酒裡攪拌,再用破布沾溼來吸引蝴蝶,一天下來可以捉到上千隻。
捉十隻,相當人家做十天工
由於大夥都在埔里附近一帶捉蝴蝶,賣一陣子同一款式的蝴蝶太多了之後,價格開始滑落,余木生隻身到北山坑想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品種。在那兒,他捉到一隻日本人很愛買的白蛺蝶,他喜出望外騎著富士牌鐵馬回家。隔天又去等,又發現一隻白蛺蝶,在一棵被蜂叮的爛心木(黃連木)上吸吮樹汁,才知道牠喜歡吃爛心木的汁液,依據牠的習性一天就捉了十隻,一隻一元,相當人家做十天工;拿到朝倉株式會社交貨的時候,他再三叮嚀朝倉千萬不能對其他同行提起,連續捉了一、二十天,其他同行看到了就追問朝倉:「怎麼會有這種蝴蝶?」又詢問余木生這些蝴蝶到底是在哪裡捉到的?大夥不得其解下,決定悄悄地跟在余木生的後頭,看他到底是在哪裡捉的。隔天一早,余木生騎著富士牌鐵馬出門時,知道後頭有同業尾隨,就故意往霧社的路上騎,乘機快速往旁邊的小路轉,一路躲躲藏藏擺脫同行的跟蹤後,使勁地回轉北山坑。大夥拿他沒奈何,又聚在一塊商議,等隔日一早,十個人分散在十個可能的出口,守候著;看到余木生經過就尾隨在後,最後才查出是在北山坑捕捉到的,「歸陣人做夥去捉,捉到後來,價錢就敗了了。」余清金說。
朝倉寄去日本的蝴蝶,發表了相當多的新品種,像「朝倉鳳蝶」、「朝倉小紫蛺蝶」等都是從余木生的手裡收購的,「當時我們認為賣給他,權利就是他的;像台灣的蝴蝶有很多都是用平山發表的,也是從我爸爸這裡拿去賣給東京井之頭的標本商平山修次郎;」余清金接著說:「後來我才意識到,這是我捉到的,發表時我也有權利列我的名字。」素有「民間昆蟲博士」之稱的余清金,戰後相繼發表木生鳳蝶、木生綠小灰、木生長尾水青蛾、余清金角金龜等。
頭殼莫一日莫在想蝶仔
一九二六年出生的余清金,在六歲那年頭一次跟著父親上山捉蝴蝶。在那困頓的年代,要吃個水果都很難得,經常在山裡走動的余木生,就帶著他的老二出門好摘些山芭樂帶回家。提著籃子的余清金沒多久就摘了滿滿的一籃山芭樂,閒不住的他就跑去看父親捉蝴蝶。只見余木生在靠溪邊的平坦地,相隔四、
余清金看到父親往上頭走去,整個心癢癢的也想動手去捉捉看,他靈機一動索性把頭上戴的斗笠拿下,當做捕蝶網使用,往地下一撲,只聽到斗笠內整群的蝴蝶霹霹啪啪叫,他把手伸入斗笠內,碰到蝴蝶就捏,捏了整整一堆,「我就想這下妥當了,等阮阿爸下來,看我幫伊捉這麼多,包穩真歡喜。沒想到伊下來,開嘴就罵:『叫你勿通捉,你偏偏去捉,莫一隻有粉(鱗粉)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裡,余木生心裡在想:「這個囝仔,敢是也對蝶仔有趣味!」隔天,就用鉛線圍成一個圓形,用布做了一個捕蝶網交給余清金,父子倆騎著腳踏車到石墩坑,余木生在上頭的小溪捉,吩咐兒子在下面的大溪旁捕,「能飛到大溪來的,攏總是體力較好、飛很快的大隻蝶仔,我就拼死捉,捉到流汗散滴,自六歲起,我的頭殼莫一日莫在想蝶仔。」余清金回憶說。
八歲入公學校的余清金,才唸了幾天書,就不太想去上學;到了二年級時,蝴蝶的身影佔據他整個腦袋,最後忍不住,早上出門後轉往附近的磚廠,冒著四、五十度的高溫衝進剛出磚的磚仔窯內,將裝著書本的包袱巾藏好,一個人偷偷跑到附近的山林捉蝴蝶,等放學時間到再回家,捉到的蝴蝶就偷偷地混合在父親的蝶堆裡。過了一個禮拜,有同學來找他玩,開口問他,怎麼都沒去學校?余木生一聽,竹掃帚拿來就往余清金的腿上打,「打到一凌一凌,伊很愛我去讀冊,我怎麼樣也讀不下去,過沒幾天,又偷偷跑去捉蝶仔。」六年下來,余清金的成績,沒一個甲,全都是乙。
余家家人相繼投入捉蝴蝶的行列,為了工作,先後買了六輛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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